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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劳碌命,哪有什么好贺喜的?”林缚不动声色的将敕书接过来,倒是没有想到江宁会让他兼领浙东制置使一职。至于浙东制置使辖防区到底多大,敕书倒没有言明,难道说在浙东打下来的地盘都是淮东的?
陈明辙站在一旁,心里暗叹:江宁使林缚兼领浙东制置使,倒是明确告诉林缚,只要淮东军在浙东能从奢家手里打下地盘,不管大小,都是他的,破罐子破摔之余,倒是指望淮东能与奢家拼个两败俱伤。
淮东官员及孟心史及毛腾远等浙东地方势力代表都上前来恭贺林缚兼领浙东制置使。
浙东制置使只是让淮东在明州驻军并设浙东行营掌握地方兵备更加名正言顺一些,要说其他则可无可有,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意义。难道江宁还能让淮东手里将明州府撬走不成。
江宁也是算以退为进的招术,将浙东制置使的头衔给了林缚,就是希望林缚能在其他官员的安排上让些步。
林缚心里忧着北面的形势,但好歹要设宴招待刘直、孟心史、陈明辙等人,也请毛腾远等浙东归附势力代表赴宴。
宴间孟心史借着酒意,坐在刘直的下首,前倾着身子问林缚:“浙东频遇战祸,民不聊生,各家又都给闽贼盘剥得厉害!这时候好不容易收复了,当与民休养生息——江宁诸公有意请免明州诸县钱粮三年,不过这事要与林大人商议,林大人以为如何?”
林缚脸色稍一沉,刘直前面给了一颗甜枣,大棒这会儿就由孟心史挥过来了。
江宁这是要不分清红皂白的赦免浙东在奢家统治时期屈从的全部地方势力,并减免征收钱粮三年,是要将浙东地方势力都拉拢过去。
江宁倒是没有独断专行,还让孟心史在酒席上当众问林缚的意见,用意也是恶毒。
要是林缚反对减免钱粮,做了坏人之余,还让江宁得了人心;要是林缚赞同,三五年内不能从浙东筹钱粮以补军资,浙东要维持这么庞大的兵备,与奢家长期对峙,淮东的压力将极大。
“孟大人,你以为如何?”不等孟心史应答,林缚“啪”的将筷子摔拍在桌案上,唬着脸盯着孟心史,破口骂道,“谁他娘出的这个断子绝孙的主意?奢家在会稽、东阳以及浙南还有五六万精锐,加上浙西的兵力,有十五六万之多,要保明州府安靖,要对西面之敌保持打压之制,少不得要在明州召募四五万兵马才够用!有人提议减免明州府钱粮,那行,我明日就率淮东军撤出来,这狗娘的浙东制置使谁愿当谁当去!”说到这里,愤愤不平的站起来,甩袖要往后堂走去。
林缚穿上官袍,温文尔雅,这一晚上都和颜悦色,哪个想到他突然间破口骂娘!
陈明辙脸色微红,赦免浙东各家投附奢家的罪过并减免钱粮的主意是陈西言所出。这趟陈西言本来也要渡江来明州府的,在临行前生了一场病,身子虚弱,就让陈明辙陪同刘直、孟心史过来。
刘直、孟心史都愣在那里,面面相觑,倒是堂下有个其貌不扬的中年人离案跪到堂下,大声呼道:“闽贼寇浙东,诸家及乡民孱弱,屈从于贼而不敢抗之,罪该万死。今日盼得大人率王师而来,如慕甘霖之余又为罪孽诚惶诚恐。某与诸家断不敢请免罪责,只求能有戴功立罪的机会。倘若还有减免钱粮之贪心,当真是厚颜无耻之极,还有什么颜面见天下人?减免钱粮一事,还请大人与诸公绝不要提。非但不能减免钱粮,某与诸家商议,还要请大人加征钱谷:一为赎诸家及乡民屈从之罪;再者钱谷用在安靖地方、防范闽贼上,某与诸家心里唯恐其用不足,害明州再遭闽贼涂炭——请大人不要弃明州!”在堂下砖头叩头叩得“嘭嘭”直响,毛腾远等其他明州地方势力代表见识不对,也都离案跪到堂下叩头请林缚停下脚步。
虽说大家都希望能免罪免粮,但聪明人都清楚江宁送的只是顺水人情,明州诸家的生死实际都掌握在林缚的手里。
林缚自然不会率淮东军撤走,但是林缚在明州府以通匪罪砍几个人头让自己的心情舒畅一些,江宁能保哪个?
想得越明白,就越不敢奢望什么。
林缚在屏风旁停下步伐,转身看向堂下跪拜的诸人,他回来后忙着应付刘直、孟心史,虽说傅青河给他介绍过明州诸人,但人数太多,他一时想不起这其貌不扬的中年人叫什么。
林缚眼睛打转望来,傅青河便晓得他没有记住叶君安的姓名,他坐在案前说道:“大人息怒,我觉得君安先生所言仍明州诸人的真心,莫要给奸侫挑拨了大人与明州诸人的关系!”
刘直、孟心史都嗫嚅不敢言,林缚都破口骂娘,傅青河更直指这是挑拨离间的奸侫之言,他们还能争辩什么?
“哼!”林缚冷冷一哼,经傅青河提醒,倒是想起叶君安这个人来。
叶君安还真是一个知道明哲保身的人物。
叶君安三十岁时曾中过科举,但无意仕途,安守田宅耕读著书为乐,是四明学派颇有分量的一位讲席,浙东人称“君安先生”。奢家攻陷浙东后,叶家献田献财,以求全族,但叶君安没有,其他叶家子弟也都无人在奢飞熊所辖的浙东都督府及府县任职,与奢家关系保持颇远。在淮东军奔袭登陆之后,叶家也是第一批就派人与淮东暗中联络,但一直等到这边攻下明州府之后,叶家才派人运来钱粮劳军!
从叶家的行为,叶君安的才能及性子都给很模糊的感觉,更像那种投机取功、观风迎变的人物,所以林缚对他的印象也不深刻。
但是林缚佯怒离场,叶君安转念间能说出这番话,有这样的态,不管他这头叩得有几分真有几分假,都让人对他耳目一新,不容小窥。
“君安先生请起,”林缚重新走回到案后坐下,对堂下跑着的诸人,说道,“我也是为浙东形势着急,不想给小人所误,才口不择言,并无责罪浙东诸家的意思!”
陈明辙心里却想,要怎样才能不让这些话传到恩师陈西言的耳朵里去?
刘直心里大骂:陈西言这个老匹夫,难怪装病不来,幸亏老子多了心眼,这话让孟心史抢了说去,要不是在回程途中给水匪劫了船、丢了性命,找谁诉苦去?如此简陋的挑拔离间之计,对淮东怎能有用?
孟心史老脸涨得通红,争辩不能、解释不能,但看浙东诸人的脸色,也晓得陈西言教他说的这些话还是有些用场,但是没有想到林缚的态度会如此强势,陈西言所说淮东很可能会是第二个奢家,当真不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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