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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86 治人不如治物（第1页）

宵禁开始前，张岱应邀来到宇文融坊邸，当见到门前那车马喧哗的场面时，他也不免吓了一跳。

虽然他也早就听说宇文家大肆招聚宾客的事情，可当真正看到前来拜访的宾客车马足足沿门前大街排出数里长的队伍，几乎...

宇文宽自坑洞中取出一卷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竹简，拂去尘土，轻轻展开于灯下。火光映照其面，眉目间透出几分阴鸷与决然。他低声道：“此乃我私录之账册副本，记汴州飞钱柜坊十年往来出入，每一笔皆有据可查。张岱虽精于算计，却不知我早遣心腹混入其柜坊为役吏，三年来暗中抄录流水，连其密设暗账亦未逃过耳目。”说罢，将竹简推至宇文融面前。

宇文融目光微凝，伸手欲触又止，半晌方道：“若此物落入御史台手中，张岱满门皆斩。”

“正是如此。”宇文宽冷笑，“故我不敢轻举。然今日呈于小郎之前，便是信你我血脉同根，利害共存。飞钱之利，不在通汇本身，而在其背后所蓄之巨资流转如水，无声无息便可操弄市价、倾轧商贾。张岱借东宫之势起家，如今羽翼已成，连渤海公都要礼让三分。若再任其坐大，将来两京之间，谁主沉浮？”

窗外夜风忽起，吹动檐角铜铃，叮咚作响，似远寺暮鼓，又似鬼魅低语。二人默然相对良久，终是宇文融先开口：“阿耶常说，财权相依，不可偏废。今我初掌机要，正需根基稳固。若能借此夺下飞钱之利，一则可聚财以固权位，二则可结豪商以为臂助，三则……”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可避日后不测之祸。”

“小郎明鉴。”宇文宽点头，“张岱此人，表面温良恭俭，实则心狠手辣。王守庆之事，不过一纸弹章，便令东宫十余官属伏诛，血染刑场。彼时我在场观刑，见尸首堆积如山，头颅滚落沟渠，犹睁目不瞑。自此我便知，在这长安城里，仁义道德皆虚妄，唯有实力才是活命之本！”

宇文融神色微动，想起父亲宇文履历仕数朝，屡遭贬谪，直至此次因迎合上意清查佛寺隐户才得以拜相，其间艰辛不足为外人道。他轻叹一声：“阿耶常说，做官如走独木桥，一步踏错，万劫不复。如今我站上桥心，岂能容他人在桥下凿桩？”

“正是此理！”宇文宽拍案而起，“且张岱新造别业于菩提寺北，极尽奢华，雕梁画栋，竟用金箔贴瓦，琉璃为窗，分明是炫富示强！他何来如此巨资？飞钱岁入虽丰，然朝廷抽税三成，加之运营损耗，断难支撑这般挥霍。必是有暗账私利，中饱私囊。若我能将其罪证公之于众，再联合御史台中与之有隙者发难，则其势立崩！”

宇文融沉吟片刻，忽问：“你既掌握账册，可知其钱仓所在？”

“汴州仓在城南永济坊，临汴渠，占地十亩，墙高三丈，昼夜有兵丁巡守；东都仓在洛阳建春门外，规模更甚。然真正要害，却在其暗仓??据我细探，张岱于嵩山少林寺附近购得废庄一座，伪称供养僧众，实则藏银逾百万两，专备急变之用。”

“少林寺？”宇文融眉头一皱，“那可是皇家敕建之地，僧兵数千，香火鼎盛，岂容私藏巨款？”

“正因其神圣不可侵犯，故最宜藏污纳垢。”宇文宽冷笑道，“张岱与寺中高僧交厚，每年供奉香油钱十万贯以上，换取庇护。且少林寺田产遍布河南诸州，钱粮调度自如，外人难以稽查。若非我内线深入，绝难知晓。”

宇文融缓缓起身，在室内踱步良久，终停于窗前，望向北方那片尚未竣工的华宅轮廓，眼中寒光闪动：“既然如此，此事可行。但须步步为营，不可轻举妄动。你先将账册誊抄三份，一份藏于家中密室，一份交予我亲信带往东都备用，最后一份……”他回头盯住宇文宽，“由你亲自送往御史台李大夫府上，只言‘有要事禀报’，其余一字莫提。”

“李大夫？”宇文宽略显惊讶，“他与张岱素无嫌隙，且为人谨慎，未必肯冒风险。”

“正因为谨慎，才可用。”宇文融冷笑，“此人最重仕途清誉，若见确凿证据，必会权衡利弊。一旦认定张岱将倒，他自会抢先出手，以博直臣之名。况且……”他压低声音，“他曾受过我家一点恩惠，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宇文宽颔首称是，心中却暗忖：小郎果然渐入佳境，已懂得借刀杀人之道。看来此前担忧其过于保守，实属多余。

次日清晨，李林甫照例来到宇文融府邸，只见宇文宽已候于门厅，神色从容，仿佛昨夜密谋从未发生。李林甫笑问：“昨夜归家甚晚，可是又有贵客临门？”

宇文宽摇头：“不过是整理旧档，耗了些时辰。倒是李丞今日来得早，莫非有何急务？”

“非也。”李林甫坐下饮茶，“只是近日总觉得有人窥视，出门三步便觉背后生风。你说奇也不奇？”

宇文宽不动声色：“许是多心了。如今宰相府门前车马如龙，哪一日不是人来人往？些许闲杂，何足挂怀。”

“话虽如此……”李林甫眯眼望着庭院中扫地的仆役，忽低声问道，“你可曾听说，张岱已在暗中调查我？”

“哦？”宇文宽故作惊异，“为何事？”

“据说有人举报我曾在鸿胪寺任职期间，收受西域胡商贿赂，换得通关便利。虽查无实据，然风声已起。”李林甫神色阴郁，“我自认行事谨慎，绝不至于留下把柄，除非……”他顿了顿，盯着宇文宽，“有人故意构陷。”

宇文宽心头一凛，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淡淡道：“李丞多虑了。张岱纵有权势，也不敢轻易动你。毕竟你与宇文相公往来密切，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无铁证，谁敢轻启弹劾？”

“话是这么说……”李林甫仍不释疑，“但我总觉得，这张岱比想象中更可怕。他不动则已，一动必取性命。王守庆便是前车之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