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梯子太窄,梁兴将使女侧抱在怀前,一步步向下行去。梁红玉也随即钻了进来,将顶板盖死,举着烛台在上头照路。梯子极长,有一层半楼高,下到梯底,已是地下几尺深处了。眼前一条窄道,尽头是一扇铁门,挂着把铜锁。
梁红玉从他肩膀上递过一把钥匙,梁兴腾出一只手接过来打开了锁,里头是一间小小斗室,四面灰墙,只有一张小木床。梁兴走进去,将那使女轻放到床上。回头一看,梁红玉已关上了铁门,将罩口鼻的湿衫用剑割作几条,塞紧了门缝,而后端起地上的烛台,转身望向他,目光清寒,竟无丝毫惊慌。
他越加钦佩这个女子,竟有些不敢对视,便移开目光,环视这斗室,里头有些潮闷,便问:“那人原本关在这里?”
梁红玉却不接话,只说:“你们两个中的箭得拔出来。”说着走过来,将烛台递给梁兴,从腰间解下一个绢袋,打开袋口,里头是一把极小的匕首,几个瓷药瓶,一卷白纱。
“箭头有倒钩,得割开皮肉才取得出来。我只在一旁瞧过几回,并没取过。先取你的试手,没有麻药,你得忍痛——”
梁兴忙说:“不怕。”
梁红玉点点头,抽出那把匕首,刀刃极尖薄锋利。她将刀尖伸向烛火,来回燎了燎,而后走到梁兴背后,割开了中箭处衣衫,轻声说:“咬着牙。”梁兴忙点点头,随即后背一阵刺痛,刀尖割进了肉里,原本没咬的牙顿时咬紧。接着,又一阵钻心之痛,后背的箭被拔扯出去。他不由得闷哼了一声。梁红玉将那支带血的短箭塞进他手里,随后取出药瓶,给伤口敷了些药。
梁兴忙道了声谢,梁红玉却似没听见,走到床边,去看那使女,随即轻声说:“她的已不必取了??”
梁兴一惊,忙将烛台凑近,见那使女面色蜡白,一动不动。他伸出手指去探,已没了鼻息。
梁红玉静望那使女半晌,轻声说:“她也是官宦家女儿,原先是人服侍她,到这里,却服侍了我近半年。她样样都做不好,又好哭。为这哭,我责骂过她许多回。再苦再伤,眼泪万万不能叫旁人瞧见。人原本只欺你一分,见你哭,便会欺你三分。如今也好,她再不必忍泪了??”
梁兴见梁红玉眼中泪光一闪,忙低下头,又不忍再看那使女,便转过身,重又去环视这地下斗室,却无甚可看,只有四面墙,屋顶也不高,伸手便能摸到。
“外面这些人是你引来的?”梁红玉忽又开口。
梁兴在楼上便已想到此事,却不及细想。这时听到,越发惭愧,不知该如何作答,低头默然回想,离开任店后,自己一路走来,格外小心留意,并无人跟踪。但旋即想到,自己疏忽了一条,摩尼教在京城各处都有教众隐迹,或许是来红绣院途中被某个教徒看到。不过,摩尼教并非要杀紫衣人,而是要生擒。这等火烧绣楼,应该并非摩尼教所为。
“他们迟早也会寻到这里,我也在等他们——”梁红玉嘴角微笑,却眼露寒光。
“外面这些人恐怕不是摩尼教徒,清明那天,有个冷脸汉带人劫走了钟大眼的船??”
“我见了。那人什么来路?”
“暂不清楚。”
梁红玉眉尖微蹙,低头默想片刻,才又说:“那紫衣人不是寻常之人。我将他关在这里,铁门一直锁着。第三天,他竟消失不见。过了两天,却又出现。又过了两天,又不见了影。这般来来回回几遭,七八天前,他又不见了,却再没回来——”
“哦?这里可有其他秘道?”
“我查过许多回,只有这四堵墙,连地蛄钻的缝儿都没见。”
梁兴见梁红玉眼含疑惑,更微有些惊惧,应该没有说谎,忙去细看了一圈,四面都是刷了灰的土墙,顶上、地下更只有碾光的厚土,的确连略大的缝都不见。
梁兴不由得疑惑起来,摩尼教向来喜用妖法惑人,他们耗这许多气力欲得紫衣人,难道此人真是某种妖异?
四、空院
张用瘸着腿走进那庄院后面小门。
院里寂无声息,只有几只鸟在空地上走跳啄食,他一进去,那些鸟立即惊飞而去。空地上间错种了几株桃杏梅李,枝叶正鲜茂。
对面是一道黄泥院墙,中间一扇月门紧闭,挂着一只铜锁。院内一座小楼,两边各露出一溜房舍的青瓦屋顶。这恐怕正是那沧州三英所言的后院。那月门门板下方贴了一块黑漆铁皮,他走近一瞧,那铁皮两侧有活页和插销,是扇小窗。面上没有丝毫锈迹,边沿处还闪着亮,是新装的。他拔开那插销,打开了小窗,不顾腿疼,半跪到地上,侧着头朝里望去。里头是楼后的一片空地,长满青草,中间一条青石小径。草间散落了一些饭渣,都已干凝。
他起身又回望院子,右边一口井,井边一块青石洗衣砧板。左边则有几间矮房,瞧着是厨房。
他先走向那厨房,却见墙角地上有两团毛茸茸黑色物事,走近一看,是两条黑狗,都已僵死,身上许多苍蝇在飞爬。他看那两条狗都微龇着牙,嘴角地上有些白沫,已经干透,应是中了毒。
他盯了片刻,转身走进那厨房,见满地枯腐菜叶,踩得稀烂。锅碗盆碟一概不见,只有一个空灶台,几只竹箩、竹筐。张用笑了笑,这里自然是被那沧州三英洗劫过,两条黑狗遭他们毒杀,后院那小门也是他们留的。他说了声“多谢”,转身出来,见那后院墙和外墙之间有一条青砖甬道,便向前头走去。
走了一小截,发觉墙脚上有一些污痕,他凑近一瞧,是血迹,已经发乌。其中还有四道指印,是人趴在地上,慌忙之间用血手抹出。墙面上还留下两道新痕,是人顺着墙溜下时脚尖蹬踩出的。张用盯了半晌,才继续前行。走了几步,又见到一片血污印,十分凌乱,胡乱涂抹的一般,墙面也有蹬踩溜下的痕迹,还沾了一小片银绣卷草纹蓝锦。再往前两三步,墙头上方又有蹬踩痕迹,只是其中一处脚印并非向下溜,而是向上蹬。
看来是三个人翻过墙头,前头两个跳了下来,却被那两只黑犬扑来撕咬。最后一个才要下来,见状,忙又爬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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